第十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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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嫂在智雅旁边的一块大石头上坐了下来，她一张白白净净的鹅蛋脸上一双秀丽的杏眼有些怀疑的望向郭廷玉：“三弟，你说日本人会来镇上吗？”
  

  郭廷玉语气很坚决地说：“会，一定会，而且来了就是烧杀抢掠。”
  

  郭廷显接过话说：“三弟，这两天忙四弟的事我都没顾上理你，你说你好好地不在城里待着，回咱这里干啥？兵慌马乱的。”
  

  郭廷玉激动地说道：“倾巢之下，焉有完卵，山河破碎，哪里都一样。”
  

  说完又故作轻松地望着二哥一笑：“我是想家了。”
  

  郭廷显不屑地撇了撇嘴：“屁话。”
  

  说完，郭廷显站起身拍了拍屁股对大家说：“走吧？”
  

  几个人又默默地开始赶路，走不到几步就拐弯到了山的另一边。
  

  事情往往就是这么寸。郭廷甫带领一家老小投奔二十里外祁家堡的姑姑，在那里住了两夜，遇到前天到达的一家人要往回返，说是不想在山上待着，惦记着家里，日本人也不一定会到洛夏镇。
  

  受这些话的影响，二妈便撺掇着郭廷甫往回返。这时，众人也纷纷嚷嚷着要下山。
  

  郭廷甫听着他们七嘴八舌地吵吵，因为惦记着廷玉他们，也不管姑姑的百般挽留，想了想便问二爸道：“那就回？”
  

  二爸郭鸿轩嘴里含着旱烟袋，默默地吸了两口，然后将旱烟袋在鞋底子上磕了磕，说了声：“回。”
  

  山路迂回曲折，当郭廷玉四人抄小道刚转到山的那边时，郭廷甫一行正好走到那个路口，仅仅几分钟甚至是一分钟的时差，便擦肩而过。在这个世界上，我们有多少遗憾、有多少不甘、有多少悔恨和错误就是在这不经意的一分钟内铸就的。
  

  半小时后，郭廷甫他们回到了原来的那个窑洞，却发现人去窑空，只有门口放着一只大铁皮桶盛着不满一桶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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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不是回去了？”大嫂将信将疑地问。
  

  “是去追咱们去了吧？”郭婉俞说。
  

  曼曼看到爸妈离开了这里，返回时的兴奋与欢喜一扫而光，刹那间泪花四溅，姑姑郭宛俞赶紧搂到身边哄着。
  

  当郭廷甫正要去远处的另一孔窑洞询问时，一声枪响打破了山野美丽的宁静。
  

  大人们护着拥挤的孩子们立即跑进窑洞里躲起来，有的胆小的孩子差点就要哭出声来。
  

  郭廷甫就在枪声打响后清楚地看到站在另一眼窑洞顶上的根成叔摇晃了两下倒了下去。
  

  郭廷甫心里一沉：糟糕，躲在这里的人暴露了。
  

  他招呼大家别怕，都坐下。
  

  枪声断断续续响了几下，就停息了。大约十分钟后，窑洞前缓缓地升起了烟雾，立刻，每个人都剧烈地猛咳起来，大人们一边捂住口鼻咳嗽着，一边用另一只手抓起地上的谷草扬着住外赶。
  

  曼曼一边咳一边脱掉外衣，稚嫩的声音大喊着：“快，尿在上面，捂住嘴。”一边趴在地上用自己尿过的衣服捂住口鼻，并将脑袋埋进谷草中。
  

  大家有的照着做，有的一边哭，一边咳，一边骂着日本鬼子。
  

  有人晕了过去，有些人咳得嗓子像烤干了的木柴，难受地捏着嗓子。不一会儿，有两个孩子已躺在地上不省人事，当大家确信日本鬼子已经离开后，争先恐后地冲出窑洞，扑向窑门口的那桶水，大多是孩子，趴在桶上便没命地喝。曼曼大声说：“不能喝，那水不能喝”但根本就没有人听。
  

  曼曼听见大爸一边剧烈地咳嗽着一边说：“先……咳咳……让孩子们喝”，曼曼跑到大爸跟前，说：“可是那水不能喝。”曼曼的话他压根就听不见。
  

  短短的几分钟后，孩子们歪气竖八地躺倒在地上，窒息气绝。
  

  大嫂鼻子里流着血，她已气
  

  息奄奄，泪如泉涌，蹒跚着抱抱这个，摸摸那个，双手抖得像风中的雨一样，不一会儿，她就七窍流血，身体软绵绵地倒了下去。
  

  郭鸿儒匍匐在地上，老泪纵横，颤颤巍巍地抱抱孙子孙女，又拉拉老伴手，一阵天旋地转，昏死了过去。
  

  各个窑洞前的哭声响彻了整个山谷。
  

  郭廷甫一边扇着自己耳光，一边嚎：“老天爷啊，小日本鬼子啊，我老不死啊，小日本啊，我ri你祖宗……小日本啊……天杀的小日本啊……”忽然，一口鲜血喷了出来，喷在了身边哭得死去活来的郭婉俞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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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然后身子一挺，就往后倒去。
  

  这时，洛夏镇的上方火光冲天，大火就像一条长长的带血的火龙，裹挟着滚滚浓烟张牙舞爪地腾空而起，烧得树也着了起来，天也红了起来，阳光也像破棉絮一样飞了起来……
  

  这次郭家一家就死了十一口人：二妈，郭廷甫的女人及两个儿子和女儿，郭廷显的女儿和一对双胞胎的儿子，郭廷祺的女人和两个孩子。
  

  活下来的人还有幸存的乡邻就在窑洞前的空地上挖了长长的一道壕沟，用谷草铺盖着尸体，按从大到小的顺序排列，为的是有朝一日将他们迁回祖坟时便于辨识。而后在壕沟里掩埋了。
  

  这副惨状惊天地泣鬼神，无不令人唏嘘。